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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處:兵人在線
原作者:ZIP大
由美國玩具收藏家和評論家 Michael Crawford成立的網站"mwctoys.com",每年都自選及邀請網民選出多個玩具獎項,兩年前,他更成立了堪稱「玩具人偶界奧斯卡」的"The Poppies Awards",由製造及零售業界、玩具造型師、電影公司、媒體等的代表組成評審團,作不記名投票。剛於上月公布了的08年度得獎名單,「最佳品牌」 (Best Overall Company),MWC之選、網民之選以及The Poppies之選都一致屬於香港公司Hot Toys。Hot Toys獲得的其他The Poppies獎項還有「最佳玩具系列」、「最佳12至18吋男人偶」及「最佳18吋以下女人偶」。縱然對手不乏Mattel、孩之寶等超級企業,今年由 147人組成的評審團一致認為,近兩年Hot Toys這條過江龍的實力已足以在世界擂台爭霸。
誠然,撇除產量與品牌規模不談,單純比仿真度與美感的話,香港人做的1/6可動人偶經已獲公認為世界第一。
然而,我們已經沒有了工廠,也沒有了工藝行業,電影工業的不振亦使得我們必須借用荷李活生產出來的全球性流行文化偶像……不過,我們卻有懂得什麼是完美人偶最高標準的玩家——迷。
當我們走進人偶生產過程的核心,發覺在這個小小神話裏頭,包含的是一個香港人在全球化底下追求卓越的故事。
大男人的洋娃娃
瘋靡全球的港產人偶
每逢下班時分,總有一大人聚集 在旺角那些潮流玩具店的裏裏外外,有的忙跟店員交換情報,有的急不及待預訂新貨,有的則只是駐足櫥窗前面,望那些造工精細的人偶玩具出神。若非同道中 人大概很難想像,這些高度只有人體六分一的玩意兒,售價動輒上千元。更教人意外的,是一班捧場客絕大部分都是二三十歲的成年人。事實上,不只我們香港這邊 的成年人為之迷,在美國隨便走到San Diego Comic Con這些漫畫博覽,便知有多少大男人圍新推出的Joker人偶 (《蝙蝠俠:黑夜之神》 裏Heath Ledger飾演的大奸角), 大呼小叫、 驚嘆不已。
在一般人眼中,成年人「玩公仔」 或許有失身份,然而對人偶迷、漫畫迷,甚至影癡而言,一隻像真度高的蝙蝠俠,可說是伸手可及的藝術品——他們除了蒐集與人偶有關的文化資訊,還在裏面注入 自己意念。這些形形色色的公仔人物,來自在全球流通滲透得最快最廣的流行文化工業,既是新一代成長的精神食糧,亦是他們很重要一部分精神世界的具體呈現; 更重要的是,當蘊含在流行文化中的強烈慾望,驅動了參與者的精益求精,它可以轉化為強大的創造力。
可動人偶源自Barbie娃娃
所謂「可動人偶」(action figure),其實早在1964年已於美國面世。當時玩具公司孩之寶有見Barbie娃娃大收旺場,便按照它「1:6」的微縮比例,開發「讓男孩子玩的 娃娃公仔」。這個名為《G.I. Joe》的人偶系列以現實中的美軍為藍本;為消除「男仔玩公仔」的尷尬,孩之寶把玩偶美其名曰"action figures",企圖借剛陽味重的統稱跟女孩子玩意劃清界線。玩具保留了Barbie可以替換衣服的賣點,卻在軀體上加上十九個可動關節,讓人偶可以擺 出各種類似真人的動作,更附有不少武器配件,讓玩者更投入。然而這種外形笨拙的action figure,跟今天本地品牌的出品實在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在全球玩具迷留連的網上討論 區,外國玩家對香港公司Hot Toys的出品無不趨之若鶩。當時得令的荷李活超級英雄,迅速由香港品牌製成玩具人偶,而且精工巧作之下的像真度,令即使對人偶文化毫無認識的人,也感震 懾:一隻《蝙蝠俠:黑夜之神》中的 Joker,面相不過拇指指頭大小,輪廓、眼神卻跟Heath Ledger沒有兩樣;皺紋、瞳仁以至化妝殘漬,湊近一看竟然纖毫畢現;薄如蟬翼的三件頭西裝,亦依足戲服作立體剪裁,就連手袖也像真人一樣輕微皺摺。
另一香港公司Enterbay出 品的李小龍,亦教世界各地的龍迷五體投地:身形、樣貌之相似自然不在話下,最嚇人的還是兩顆豆大眼珠,竟可讓玩家隨意調校角度,重現一代宗師的金剛怒目。 幾款李小龍索價1,600至2,400港元不等,但捧場客卻不乏四五十歲的行政人員,而且當中不少更從未玩過action figure。據講,一位在Enterbay深圳本部附近工作的台灣人,三不五時便登門造訪,詢問李小龍人偶的最新情報;也有日本五大建築公司之一的 CEO,因為一把年紀買玩具太難為情,在玻璃櫃前猶豫不決(最後老闆阿Bill乾脆送他一個,讓他保住面子之餘高興了半天)。
世界舞台的起點
回想八九十年代,這種統稱 「1/6可動人偶」的精緻玩具可說是美、日廠牌的天下。當年本地玩具迷最常掛在口邊的,可能是「這個日本已經在賣喇!」或者「那個什麼時候才有美國來 貨?」今天,最吃香的電影人物版權, 包括《鐵血戰士》、 《異形》、 《蝙蝠俠》、 《鐵甲奇俠》等,Hot Toys幾乎都唾手可得。望穿秋水的滋味,反過來由美、日玩家品嘗。自覺吐氣揚眉的香港粉絲,則樂於到玩具店櫥窗拍下人偶貨辦,放到網上讓外國人妒忌一 番。更有衝動的美國網友,誤以為蝙蝠俠只限東亞地區發售,因而在討論區破口大罵,甚至誓言罷看電影!其實,香港人踏足人偶的世界舞台,才不過是1999年 之後的事。那年,設計師Eric So在香港一個玩具嘉年華,首次以個人作品的形式發表一系列時裝造型的李小龍人偶。無論面部雕刻以至服裝剪裁,他的作品都超越了其時人偶技術的業界翹楚 ——日本的Medicom Toys;後來對方更主動向他購入版權,把作品大量生產。同年,模型公司威龍又推出二戰題材的可動人偶,成為本地首個1/6人偶玩具的品牌揭開序幕;這系 列推出後更在外國拿了不少獎項,並開始了香港帶領人偶業界追求像真的局面。
進化為荷李活電影收藏品
香港的人偶品牌於2000年 Hot Toys成立打後開始蓬勃起來,其時的產品多以軍事題材為主,主要市場則為日本、美國和香港三地。然而及至02、03年間,本地品牌的競爭轉趨激 烈,Hot Toys便想到開發荷李活科幻電影人物。比日本那些動漫人偶更像真的造工,為它贏得《異形》、《鐵血戰士》等不少電影版權。其時,全球的"kidult" 文化經已迅速擴散,甚至蔓延到荷李活,不論拍電影抑或看電影的,都是看漫畫、玩action figure長大的一代。DVD等影音產品的普及,又讓這些經典電影成為歷久常新的集體回憶。大孩子在看電影之餘,也希望消費周邊產品。以往美國人即使有 電影相關的可動人偶,大多只是玩具反斗城裏頭的廉價貨色。於是像Hot Toys那個幾可亂真的Predator,便成為成年人期待已久的真正收藏品。
拿一只人偶擺個兇狠姿勢,再把玩 那一堆微縮武器,興之所至也可替它拍些造型照,自然比買幾百元一張的電影海報有趣得多。加上這些電影人物早已深入民心,擁躉遍佈世界各地,香港人偶便成功 開創了高檔電影人偶的市場。其實說到所謂本地品牌,不外乎Hot Toys、Enterbay、威龍三間大廠,以及三五間小型公司,然而現在香港人卻已瓜分了全球1/6人偶約五分一的市場。今天我們出口的產品從軍事、動 漫,以至剛上任的奧巴馬總統都有,但最受kidults歡迎的始終是電影人物。
1959
Barbie (Mattel)
Barbie擺脫了以往洋娃娃孩子氣的造型,標榜具衣著品味的時尚女性一面。其1:6的微縮比例啟發了後來的 G.I. Joe。
1964
G.I. Joe (Hasbro)
受Barbie啟發,以美軍四大部隊(海、陸、空軍及海軍陸戰隊)為藍本的男孩玩具。可穿戴的制服、配件,大量可動關節,都成為日後1/6人偶的基本元素。圖為英國版G.I. Joe的復刻版,主題為「曼聯球星」。
1977
《星球大戰》C3PO (Kenner)
《星球大戰》讓荷李活首次見識電影周邊玩具的巨大市場。
1996
《龜有公園派出所》兩津勘吉 (Medicom Toy)
本土動漫為日本的1/6人偶提供了用之不盡的題材。像圖中這個兩津勘吉,便來自連載超過五十年的超長壽漫畫。此人偶的可動性在當時來說相當不俗。
2000
SAS (Medicom Toy)
日本人做的英國空軍特種部隊,可說是廿一世紀初的技術指標。
2005
李小龍 (Enterbay)
首次引入韓國造型師負責雕頭的香港人偶,奠定了港、韓合作的模式。
2008
周杰倫 (Enterbay)
李小龍以外,華人明星的人偶叫座力往往不及荷李活人物。周杰倫算是少數有市場的選擇。
2008
黃家駒 Beyond 1992 現場演唱版
(Hot Toys)
香港歌手的人偶,市場又要比周杰倫這些大中華偶像狹少。故這個黃家駒被不少本地玩具迷視為十年難得一見的珍品。
2008
《蝙蝠俠:黑夜之神》
主角蝙蝠俠 + 歹角Joker
(Hot Toys)
如今像《黑夜之神》這些荷李活片王,人偶版權已是香港品牌的囊中物。Joker這位搶鏡歹角,全球銷量可達一萬隻
2009
《鐵甲奇俠》主角Iron Man
(Hot Toys)
融合可動人偶與日式機械人模型的產品,體現了當今人偶技術的頂尖。
「像真」的執著
雕「龍」專家Enterbay
1
注視Bill Pjhang辦公桌上那隻人偶良久,筆者渾然置身1971年"The Pierre Berton Show"的主持席,耳邊響起李小龍在電視訪問上的名句:"Be formless, shapeless, like water." 面前這個Bruce Lee只有真人六分一大小,然而不論相貌、體格,以至豎起食指說教的神態,都儼如一代宗師再世為人。就是這種精湛造工打動了李氏遺孀Linda,使她勸服 女兒把李小龍的肖像權授予阿Bill的玩具公司Enterbay。
品牌在短短三數年間於人偶界闖出名堂,打動了美國乃至阿根廷龍迷的芳心,阿Bill靠的是「以無限為有限」的適應能力,以及一份對「像真」的執著。
門外漢為李小龍創業
縱然朝九晚十一忙得不可開交,阿 Bill還是親自驅車,從羅湖車站接我們到距離不遠的辦公室。Enterbay的深圳本部,與一般中小型design house無異。比起埋首電腦的開發部員工,更教我好奇的是洗手間旁邊那小影樓。原來公司所有產品的造型照片,都由這位親力親為的老闆操刀。滿以為阿 Bill是個標準玩具迷,一盤玩具生意是他的畢生夢想,不料筆者只猜對一半。
「其實我當初算不上很喜歡玩具, 只是很崇拜李小龍。」他一邊展示珍藏的墨西哥版李小龍電影海報,一邊以親切口憶述創業故事。他笑言小時候「讀書好屎」,能教他興奮的只有李三腳的鐳射影 碟。學功夫自然是龍迷的指定動作,但他有的也不過是少年人的三分鐘熱度;後來輾轉到日本搞手機貿易,生意跟偶像依然風馬牛。及至留日期間,他興之所至買了 一些可動人偶,才驚覺坊間沒有令人滿意的李小龍玩具。只是出於對一代宗師的狂熱崇拜,這位門外漢便一頭栽進玩具行業,矢志造出心目中完美的龍哥。
睡在工廠學生產
人偶膠料、關節構造、塗裝技 術……這些專業知識他一竅不通;他甚至也沒有一般玩具迷砌首辦模型的經驗。幸好05年創業的時候才二十四五歲,他有的是年輕香港人的蠻勁,自覺先天不足的 他,只知道咬實牙關多下苦功。像《Hyper Hobby》這些日本玩具雜誌當然要熟讀,他亦花了幾萬元買figure玩具,而且統統解剖至體無完膚。不過生產技術始終要請教廠商,於是未搬上深圳之 前,他每星期上幾次大陸,甚至住在人家的工廠偷師。前後花了九個月時間,直至連發夢都夢到啤膠部件,他才終於對生產線有點眉目。
韓國外援提升像真度
除了一股蠻勁,他當初之所以對未 知的生意充滿信心,皆因很早就撿到了一張外援王牌。還在摸索階段時,阿Bill無意中在網上見識到韓國造型師Arnie Kim的李小龍手作人偶。看到那手韓國美術學校訓練出來的雕塑技巧,他知道只要邀得Arnie製作頭雕首辦,自己再在生產上盡量配合,必定可以造出超越日 本出品的人偶。沒想到為了借助這雙彼邦的巧手,阿Bill卻要吃盡苦頭——原來Arnie早年受過奸商欺騙,決不再把心血賣給香港人。經過一輪網上拉鋸, 阿Bill最後唯有飛到韓國游說,「他以為香港、大陸都是落後地方,不相信我們有能力複製他的作品。我唯有告訴他:做不好我賠錢給你。」
如今Enterbay的出品以頭 部的雕工、塗裝像真見稱,這實有賴韓國人的鬼斧神工。像06年讓玩家驚為天人的創業作《死亡遊戲》,他便有心把業界水平推到另一層次:「為了打響名堂,得 加入別人沒有的新點子。我跟Arnie苦思一輪,結果想到把眼眶雕通,然後鑲入可以調校視線的眼珠,讓面相更加生動像真。」事實上,阿Bill開創了聘請 韓國外援的風氣,其他本地品牌隨後爭相倣效。韓港合作便成為香港人偶的致勝之道。
為了像真親自塗裝
成功邀得Arnie這等高手正式 加盟,誰知問題才接踵而來。香港人要搞玩具生產,自然得靠珠三角的工廠代勞,可是Arnie對中國誤解太多,要他到大陸監工恐怕嚇破他的膽。以為用攝錄機 拍下最重要的塗裝技巧,與完成品一起拿去找工廠師傅,便可照辦煮碗。然而Arnie受的是美術大學的專業訓練,那種複雜的人手上色,幾十年經驗的老師傅看 了也大皺眉頭。工廠方面折騰了一星期,交出來的貨辦與要求還是相距甚遠;借來的幾百萬元投資,就卡在這個全球化的骨節眼。
正如李小龍跟老外說:"You put water into a cup, it becomes the cup. You put water into a bottle, it becomes the bottle."既然生意已是潑出去的"water",阿Bill只好硬頭皮飾演"bottle":「結果我自已跑去韓國跟Arnie學塗裝。我本身沒 有任何美術根柢,而且我抽煙,少不免會手震,不過我叫自己不眠不休都要學曉。」他花了三個月苦學大師的神技,再配合生產模式作改良,最後回去教工廠的師 傅。其實繼塗裝之後,他也嘗試學縫製人偶衣服,還特意買了一部衣車放在公司。奈何男人在這方面始終比較笨,苦戰一輪後放棄了。
質檢嚴格:報廢率達50%
都說在大陸搞生產,最頭痛的是品 質管理,何況他們做的是這種高質素貨品。訪問當日,負責替阿Bill管理生產的胞弟阿York,便要為上百個頭雕逐個清潔檢驗。只見虎背熊腰的他聚精會 神,跟手上拇指大小的膠件形成強烈對比。筆者請他拿一個合格與一個不合格的頭雕讓我比較,可是老半天我還是看不出分別。最後是他給我指出瑕疵:「這個額上 有條隱約的污漬,要是沒清除乾淨,化妝(上色)的時候便會顯現出來。」我這麼用心尚且看不出來,更莫說流水作業的工人吧。難怪阿York說,單是頭雕的報 廢率已高達50%,「有時我明明把不合格的抽了出來,他們轉頭又把它放回去;當然,工人只是希望早點下班。所以那部碎膠機便相當重要——你得在他們面前把 有問題的當場銷毀。」
一般玩具廠的工人都屬於低技術勞 工,做的只是機械式的作業,所以阿York設計的生產流程,要刻意安排每人只做一個工序:「譬如一個人只負責為人偶插入右手,你千萬別要他再裝多口螺絲。 有時一盤右手裏混入了幾隻左手,他們照樣會亂裝的。臨近歲晚,工人回鄉心切,『靈魂出竅』的情況更加嚴重。」他曾費盡脣舌教育工廠管工,叫他們QC的時候 多加留神,可是管工們要是聽他的話,工廠那邊又罵他們「倒米」。於是,現在阿York一星期至少在工廠待上四天。
家庭經營.全球業務
由當初只有三人(包括阿Bill 的日籍太太)的香港home office,到今天移師深圳商廈、擁有16名員工的中小企,兩兄弟已經整整三年未放過假。阿Bill坦言,到美國、日本出差對他來說已算是「度假」。也 許他尚可以說以偶像為動力,對李小龍和玩具均沒興趣的阿York,則純粹為了保住哥哥殺出的血路:「我最愛打球,可是搬上深圳後已經很少運動。以前在香港 會出來吃飯的朋友,許多都已失去聯絡。」
至於當初反對阿Bill做人偶生 意的太太,如今亦長駐日本替公司跑業務,原來產品雖然推廣到歐美、俄羅斯,甚至阿根廷,現時最大的市場始終是日本,佔上營業額的一半。可幸的是, 如此困身的「家庭式經營」,亦有相當不俗的回報——創業作《死亡遊戲》雖然定價1,600港元,全數七千多個竟在兩個月內賣光。往後開發的其他人物,如周 杰倫、霍元甲(李連杰)等,銷量雖及不上王牌龍哥,也總算能替公司賺錢。
小公司突圍之道
經營全球業務,一家人早就有親力 親為的心理準備。當前真正的挑戰,反而是發掘可作人偶化的新題材。要攻陷歐美市場,荷李活電影的人物版權可說是玩具品牌的角力場。然而,版權費對小公司來 說始終是沉重的負擔,他們的bargaining power也未必及得上大品牌。緊記龍哥「以無法為有法」的遺訓,阿Bill自然曉得靈活變通——除另行開發像真模型車,近期Enterbay亦打撈了好 些影視界的版權遺珠,包括美國人氣電視劇《24》,以及英國笑匠Mr. Bean。憑太太身為當地人的優勢,阿Bill亦大膽到日本玩具老大哥Bandai公司,商談動畫人物的合作計劃。
當日訪問打擾了整個上午,阿 Bill帶筆者到公司樓下的「飯堂」(平日解決三餐的港式茶餐廳)午膳。知悉我是影癡兼半個電車男,他不忘要我建議人偶題材。可惜我提議的他都早有研究, 就連木村拓哉和碧咸都曾在他的考慮之列。「我們這些小公司,一年只推出幾個人偶,每次挑版權都有如一場賭博。」
從F-14機師到蝙蝠俠
進軍荷李活的Hot Toys
Hot Toys結合人手工藝與量產技術的高檔產品,可說從根本上改變了外國人對「玩具」的觀念。曾有美國發行商跟Hot Toys老闆Howard Chan說:「世上不可能有一百美元的action figure。」對大部分美國人而言,所謂action figure就是玩具反斗城裏的玩意,造得再精美的,price ceiling也闖不過24.99美元這個大關。香港出品證明可動人偶也可具備藝術品的水準。以Howard最近推出的《鐵甲奇俠》為例,外觀便比那些大 刀闊斧的半胸像細緻得多;他更鑽研出類似Bandai高達模型的技術——打開小腿後面的三片裝甲,你會赫然發現裏頭的機械骨架。就是這種質素,讓他在美國 開創了高價的"collectible toys"市場。如今香港品牌的出品,海外銷售點全是以成年人為對像的漫畫店或網站,而且定價動輒二三百美元,引來其他外國公司躍躍欲試。
從一部傳真機開始
相較門外漢出身的阿Bill,Hot Toys主腦Howard無疑是個行內人。他稚童年代已開始收集 《星球大戰》 的三吋公仔, 80年代轉玩G.I. Joe、 變形金剛,再到後來的高達模型、超合金及其他荷李活科幻角色……他自言玩玩具的日子從未間斷:「童年買玩具的記憶都是愉快的,長大後一直儲玩具,以至後來 造玩具,都是一種延續。」小時候他最愛自己編故事,然後拿玩具人偶演繹出來,每次見他又自言自語,媽媽例必責罵一番。大概「自編自導」培養了他對電影的 興趣,以致唸室內設計的他一度走到TVB當編劇。可惜入行幾年事業停滯不前,結果兜兜轉轉他又回到玩具這個第一志願:「仗香港某些進口玩具來貨比日本 快,我便兼職搞點水貨貿易;當時還未有internet,靠的只是一部傳真機。」
發覺港日兩地都有市場,他便在香港開設了一間零售店,開店時他才二十來歲,經營手法不外乎見步行步。然而90年代中,1/6軍事人偶熱潮回歸,卻讓他窺見 長遠商機 :「當時店裏賣的多是少見的美國貨,捧場客以資深軍事迷為主。某天,一位客人問:『來來去去都是美軍人偶,怎麼不見有香港警察?』我恍然大悟,開始想到自 行生產的可能。」
然而人偶玩具涉及工廠生產,在當時來說無疑太大想頭。於是頭腦靈活的他想出一盤「時裝」生意——以手作形式製作不同的軍事制服及小配件,讓玩家買回去給人 偶替換。他找來本地做時裝「打辦」的大嬸車衣,完成品連包裝盒也沒有,只是以一個個透明膠袋入好,活像涼果零食。不過由於像真度高,而且市面同類產品不 多,不久便在港日玩家之間打響名聲。
軍事人偶練就技術
2000 年,小試牛刀反應理想,他乾脆辭掉編劇工作、耗盡賺來的資金,全力開發真正的人偶。其實,他自中學時代已鑽研首辦模型(一種日本流行的樹脂膠雕像),以前 為滿足買玩具的無底慾望,更不時把舊作品賣給同學套現;加上造人偶衫累積的經驗,他對第一炮充滿信心。其時坊間已出現其他香港品牌的軍事人偶,售價一般為 二三百港元,然而他推出的美國空軍F-14機師,竟然定價六百八十大洋, 「我們產量較少,故成本亦高,但可以做到靚、足料。你看這個機師穿了六件衣服,外觀還是『纖形窈窕』。」
如今Hot Toys造的電影角色尤勝日本出品,他坦言全拜造軍事人偶的訓練:「軍人制服大多是好幾件層層疊疊的,比例一定要捉得準,顏色物料的配搭也相當困難。有時 為了一塊合心意的綠布,其他準備好的物料都要全盤棄用。」別人造的軍事人偶總是光鮮整潔的,他們卻刻意參考真實照片,為裝備添上舊化效果。最嚇人的還是配 件的 「功能性」 :小如一顆杞子的手榴彈,保險匙竟然拔得出來。對細節的講究,成為了Howard日後跟外國人交手的利器。
曲線進軍荷李活
軍事迷畢竟只是個小族。Howard便聽過其他玩具迷埋怨,說他的出品當中沒有熟悉的人物。事實上,人偶市場由一狂熱的迷組成,他們在不同地方總是少 數,卻世界各地無所不在,面對如此全球化的市場,產品始終得靠全球流通的文化符號,荷李活製造出來家傳戶曉的偶像是不二之選。於是他想到自己多年來的情意 結——電影《鐵血戰士》的經典怪物Predator。然而,一家香港公司要跟荷李活洽談玩具版權,在當時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我們去找香港霍士,他們直 接了當說『沒機會』。最難入耳那一句是:香港哪有造這種玩具的公司?』」
也難怪人家不識泰山——在一般人心目中,香港人只會替Mattel、Bandai這些外國公司做生產。正因為這種偏見,這個電影版權更加非到手不可。既然 自己人不賣帳,他索性繞個圈,聯絡掌管東亞地區的日本霍士。結果,對方開出幾十萬元的版權費以及一道難題:「Predator的1/6人偶版權早已授與一 美國公司,要是你們有辦法把產品造成『模型』,事情還有商量餘地。」
經營小公司,「執生」對Howard來說早已是家常便飯。於是他果真把Predator設計成組合式模型,更順道展示香港公司的功力——盔甲的舊化效果固 然好得沒話說,依足原著的武器配件更加可堪玩味;怪物身上那件魚網衣,別的公司頂多以雕工交代,他卻真的做一件稱身的微縮版,既讓玩家多一重組裝樂趣,也 提高了真實感。這個收藏品級數的人偶模型只賣 1,000港元,霍士那邊自然喜出望外,粉絲們更是如獲至寶,限量幾千個的出品斷市之後,更成為美國玩家的炒賣對象。以Howard的經驗而言,質素就是 最具說服力的籌碼。跟香港的迪士尼公司拿《魔盜王》版權的經驗也一樣,對方兩年來都愛理不理,終於到電影第二集上映時版權到手,完成品讓美國總公司讚不絕 口。如今迪士尼方面每有新戲,都會事先跟他商談合作。
既比技術也拚速度
以往日本的Medicom可說是人偶技術的翹楚。 今天Howard不單止把它技術擊倒,還要跟它拚速度。像剛拿下Poppies Awards「最佳玩具系列」的《蝙蝠俠:黑夜之神》,人偶版權本來讓Medicom吃了頭啖湯,然而後來Hot Toys版本都賣光了,對方那個還未見影。Howard壓低聲音笑說:「據聞他們內部的人都在問,怎麼我們的貨出得那麼快。」一向以來Medicom傾 向慢工出細貨,產品鮮有配合電影的上畫時間,Howard則盡量緊貼電影的推廣期,即使生產需時,他至少會盡快趕起一件貨辦,趁電影炒熱之際吸引玩家訂 購。
日本公司規模宏大,反應遲鈍尚可以理解,然而近年最為玩家詬病的卻是貨不對辦。對此 Howard便十分堅持:「我們的大貨質素一定做到貨辦的九成,甚至有時比它更好。其實我們造型師的手工可以精緻得很交關,但見街的貨辦往往會稍為調節。 我寧願客人有驚喜,好過他們收貨後投訴。」
如今公司貴為本地第一大人偶品牌,《未來戰士 4》這些09年猛片的版權又已是囊中物,但這盤生意也並非全無隱憂。雖說他的貨辦「快靚正」,但大陸生產線的問題有時往往難以預計。像《鐵甲奇俠》因為牽 涉的技術複雜,出貨便遲了三個月,已是電影落畫半年後的事。小公司要應付全球市場,亦往往有「做唔切」的情況:產量每款約一萬個的《蝙蝠俠》系列,玩家大 概要等兩個月。Howard亦不禁自嘲:「我們的擁躉不會說自己儲了多少個figure,只會說自己儲了幾多張訂單。」
「一比六」的世界地圖
作為以香港為基地的品牌,Hot Toys借助了南韓造型師及大陸的生產線,去生產行銷世界的1/6人偶。以下是他們一個1/6電影人偶的經營版圖,也許可以作為本地創意工業全球化的粗略參考。
全球市場
北美洲‧香港‧歐洲‧中國‧台灣‧新加坡‧
馬來西亞‧泰國‧南韓‧俄羅斯
香港總公司
除了業務管理、市場推廣及接收訂單,香港總公司的重點工作就是產品開發。通常每款人偶會安排一位設計師全權負責,他需要兼顧資料搜集、造型設計、找尋物料、貨辦監修,生產期間也要負責質量管理。
─ 由Howard及同事揀選人偶化的人物;
─ 日本分公司取得版權後,Howard與設計師會鎖定人偶設計,這包括選取戲中造型、配件、決定頭雕數量(人偶可能附送不同造型的頭雕);
─ 設計師會繪製design concept讓電影公司審批,並照對方的意見修改。然後他要跟韓國造型師研究面部表情,好讓他雕頭;同時也要搜集大量資料圖片,並與大陸師傳合力製作首辦部件(頭雕以外的部分);
─ 貨辦完成後便要拍造型照,並準備包裝設計;
─ 市場部的同事會拿造型照去收訂單,並找雜誌做宣傳;
─ 等訂單期間,公司要估計需求;
─ 接到訂單便開始生產,期間設計師會監督及協助。
繼而就是鑄模,及試做粗略的膠件,以測試模具是否有不均勻或其他問題。
模具修正好便可正式啤出膠件。
中國:生產線
香港玩具公司的生產線當然在珠三角一帶。Hot Toys的做法是由一款人偶的負責設計師自行跟進生產過程,並協助解決中途出現的質管及技術問題。
日本分公司:處理版權事務
由於Howard經常要透過荷李活電影公司的日本分部洽談人物版權,而且日本也是他們的第二大市場,故他去年特別跟一位日本玩具零售店的前副總裁合作成立了分公司。同時日本也是最佳的玩具情報來源。
南韓:頭雕造型
韓國近年銳意發展創意工業,訓練了大批工藝人才。自Enterbay發掘並引入Arnie Kim等韓國專才後,Hot Toys亦聘請了兩名韓國造型師負責頭雕工作。一般頭雕約需要兩個月時間製作,完成後會寄到香港。有時造型師也會給人偶衣服造辦。
工匠還是藝術家?
本地設計師Eric So vs 韓籍造型師Y.J.Park
為人偶當上無業遊民
在 大部分玩具迷還未「出櫃」的年 代,Eric對人偶已是迷得天昏地暗。他跟Michael Lau、Prodip兩位潮人曾先後於同一廣告公司工作,後來發現大家都是發燒友,幾年來每天相約飲茶,再到玩具反斗城掃貨。Eric玩人偶一向無分貴 賤,從Barbie到忍者龜,總之覺得過癮的他都放手入貨。買回去之後,他還喜歡自己加工改裝。日子久了,純粹改裝已滿足不了他,Eric開始渴望由零開 始自己造一個。先是辭掉工作,繼而連freelance都推掉,30歲人當上無業遊民,甚至一天只有一餐下肚……一切只為做自己喜歡的事:「小時候也是這 樣——突然發覺畫畫很好玩,於是不睡覺都要畫,愈畫愈過癮。就像吸毒一樣。」
日本量產大失所望
跟 阿Bill一樣,當年Eric 動手造李小龍,皆因坊間沒一個龍哥造得像樣:「就好比『錢嘉樂扮成龍』——你知道他扮的是成龍,但你看到的始終是錢嘉樂。」Eric跟阿 Bill和Arnie不同的,是他要做穿70年代時裝的李小龍;他要透過潮流品味的糖衣,吸引年輕一輩認識李小龍的精神。可是李小龍穿的時裝照片總是零零 碎碎,而且大多是黑白的。一輪七拼八湊再加上自己推敲,他終於造出幾十個作品。作品後來獲Medicom垂青,可是他們的量產製品卻叫Eric大失所望: 「我的李小龍最出色的是衣服剪裁,可是他們換上自己生產的body,沒理會根本衣不稱身。而且日本公司只能遙控大陸廠的工序,質素自然受影響。」由此可 見,香港人在生產上的確佔有文化及地利優勢。
雖 聽他說自己高興被Arnie超 越,但看到他案頭上有張學友、陳百強等香港明星的新頭雕,我以為他打算另覓途徑捲土重來。可是他造頭雕原來只為籌備中的個人展覽;要賺錢,他手上另有兒童 玩具等一堆 project。「造人偶,只因我想造、喜歡,那不一定要賣錢。我不希望人家覺得我是個工匠。」
韓國沒有的發展空間
97、 98年間,本地設計師Eric So手製了一系列李小龍人偶作品,獲日本Medicom賞識並大量投產。2005年,韓國獨立造型師Arnie Kim加入了Enterbay,他造的李小龍頭雕又把人偶藝術帶到更高次元。如今Eric自認已被Arnie拋離,但對方在雜誌訪問上,又直言深受 Eric影響。今天的Eric已決定抽身離場,他坦言不喜歡被視為工匠,往後亦不打算把人偶作品投入生產。另一邊廂,自言在韓國沒發揮機會的年輕造型師 Y.J.Park,與香港品牌正處於蜜月期。那是否意味他是在沒有選擇之下當工匠?
Y.J. Park是Enterbay旗下兩名韓籍造型師之一,早前應公司之邀第一次踏足大陸提供技術指導,筆者立刻相約高人見面。沒想到出現面前的,竟是個韓星打 扮的年輕小伙子。阿Park在美術大學唸韓國畫,曾經夢想以韓國畫的手法畫漫畫。高中二年級開始鑽研造型藝術,如今憑幾枝竹簽和一團造形泥,他便可造出極 其複雜的頭雕。甫見面,筆者先留意到他那雙髒得很有個性的Converse,原來那是他做的舊化塗裝!牛仔褲上漂亮的洗水,也是他自己畫上去的。想到阿 Bill只讓他負責人偶的頭雕首辦,實在有點大才小用。然而韓國也未必有他的發展空間——以前替朋友造像頂多換來一餐晚飯;在玩具公司辦的造型比賽拿過 獎, 也不見得有什麼得, 「韓國沒有像阿Bill這樣的公司,玩figure的人也不多,很多人會覺得這是小朋友的玩意。」
港韓合作是一場角力
阿 Park要到東莞的工廠巡視,阿Bill特別為他請來一位翻譯。平時工作上的溝通原來只靠阿Park的蹩腳英語,困難可想而知,他帶兩分沮喪說:「頭雕用 的顏色,有的本來就叫不出名字。有時在email裏說不清楚,想打長途電話又言語不通……幸好我女朋友是英文老師,還打算為了我去學中文。」合作多了,彼 此總算建立了默契。倒是藝術家有他的要求,有時未必考慮到生產的難題,合作過程往往是一場角力。問人偶產品跟首辦的差距,阿Park倒也答得老實:「已經 有七八成相像了。其實我很怕生產過程會減省太多上色工序,令製成品失真。但今次去了工廠,我發現他們做了許多工夫去配合我的手藝。原本我不想把竅門教給他 們,但看到工人那麼認真,不知不覺把秘技都說出來了。」
對軌的文化口味
照 道理,大陸也有不少美術大學, 何以一定到韓國找造型師?聽阿Park講他的興趣,我似乎又有點明白了:他的嗜好是網上遊戲、漫畫和舊電影,偶像則是泰倫天奴跟阿爾柏仙奴。工作以外,自 己正在試做《疤面煞星》的人偶。除了技巧,造型師似乎也需要對軌的流行文化口味,這正是整個人偶文化的特質。說到做頭雕的心得,他認為一定要收集大量參考 照片,並且盡量看該演員的電影:「睡前我也一定把照片看幾遍,希望睡時會入腦。」
創作就是佔有慾
御宅導演郭子健
眾 多玩具發燒友當中,中毒最深的 我肯定是郭子健。他買玩具的錢足夠買樓不在話下,玩具不離手更是有了名的。他到日本去領「亞洲海洋電影節」的最高大賞,隨行帶的是一個黃金俠;人家日本人 問他最想拍什麼電影,他答《幪面超人》和《電腦奇俠》。其他發燒友充其量是沉迷,但這位《青苔》的導演明顯是「癲」。正如他自己說 : 「新出的figure我一定要即日到手,否則我會發癲的。」
險為人偶斷米路
跟 他提起他帶到日本的黃金俠,他 若無其事地說:「噢,那個超合金我是長期放在背包跟身的。」跟他相熟的剪接師都知道,此君每逢剪片一定買一袋新玩具。從前當副導演時不敢明目張膽,玩具只 會放在底,待剪接師偶爾走開才拿出來把玩。現在自己當導演,入剪片室第一件事便把玩具開出來放在頭。當日訪問的地點是他閉關的工作間,只見五六十年代 格局的太子唐樓內放了一排排的1/6人偶。他故意把三分之一藏品搬到這裏,目的是寫劇本時有個伴。其中最搶眼的,是剛剛到貨的《鐵甲奇俠》。為了這個新 歡,他險些斷了一條米路:「當晚我正跟一班拍檔開會,準備翌日到電影公司向老闆賣橋。不料老友一通電話打來,說我訂的《鐵甲奇俠》已經到貨。玩具店十一時 便關門,於是我先叫老友替我取貨,然後草草打發了拍檔,逕自趕到老友家交收。」然後又擺姿勢又拍照,愛不釋手地玩到天光,可是他的故事大綱卻未動過筆。 「心想:睡兩句鐘再抱佛腳。誰知八時起來後我又忍不住拿起人偶……」要賣的橋段結果在一程的士裏想了出來。
玩具是精神支柱
你 也許認為他玩物喪志,但玩具卻 是他的精神支柱:「做導演是極可怕的一回事,拍攝期間整個人簡直崩潰。」打開一盒新玩具的快慰,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心理治療:「有的男人喜歡召妓,我則選 擇買玩具。」以前寫劇本遇上腦便秘,他真的會撼頭埋牆。現在他學懂了放鬆——有時折騰一星期苦無所出,他乾脆拿一隻人偶動手改裝起來,然後中邪一樣對它三 四天,靈感自然就跑出來。自言不愛外出交際,玩具也為他賺到朋友。他不少老友都是在網上結識的玩具迷,現在的工作間,也是一位玩具迷情商借出的。有時大家 相約打邊爐,每人也例必帶同新貨,一班男人大庭廣眾拿人偶評頭品足,樂上半天。
物慾來自缺失
強 烈的玩具物慾,無疑來自童年的 缺失。小時候只有考第一才有超合金,媽媽也從不給他零用錢,甚至不讓他上街玩。沒有玩具,他唯有自己製作「紙合金」。可是電視上的超力電磁俠總是遮遮掩掩 的,根本看不清楚造型。於是趁媽媽去買菜的寶貴光陰,他便拿拍紙簿偷偷衝到玩具店,伏在櫥窗上拚命對電磁俠速寫。中學時代為了買高達模型,他又絞盡腦 汁打斧頭,甚至不惜在家裏偷錢。買了還得想辦法「偷運入境」:他把模型膠件全部拆出來,像鐳射槍那些易碎的小件更用紙巾包好,然後統統塞入前後褲袋;褲袋 都塞滿了,剩餘的唯有藏在底褲裏面。
因為創作,所以擁有
人 生裏的缺失往往就是創作的原 點。對郭子健而言,創作也是佔有慾的具體表現。工作間裏展示的可動人偶,多少都經過他加工改造。一隻950元的Joker人偶,韓國頭雕已經無可挑剔,然 而他二話不說就給他重新化妝;嫌Batman的身形發福,他又自己替它造過一副盔甲。「不搞過它我不會覺得自己擁有它。你把它消化過,裏面便有你的靈魂, 這樣你才會珍惜它。」當你渴望擁有的東西不曾存在,你很自然會想自己創造出來。所以他曾經用陶瓷做過《異形》的雕像,亦自己學造樹脂首辦;也因此他會去拍 電影,而且堅持自己寫劇本。會看門道兒的御宅族,可能發現郭子健的電影隱藏大量日本動漫元素:譬如《野良犬》的女主角像極《新世紀福音戰士》的綾波麗; 《青苔》的樊少皇對史雪怡,靈感則來自某日本動畫的單純巨人與悲慘少女。他甚至把自己喜歡的動畫對白改頭換面放進電影裏頭。看來這位新世代的電影人,正以 自己的方式「擁有」港產片。
後記
凡有名者,留像
光緒十六年, 欽差大臣薛福成出使西歐,順道參觀了巴黎的油畫館和蠟像館。回國後,薛氏寫下經典藝評《觀巴黎油畫記》,文中對蠟人如此評價:「見所製蠟人,悉仿生人,形體態度,髮膚顏色,長短豐瘠,無不畢肖。」
當 年薛福成面對法國人的蠟像,初 次領略到歐洲文化的深邃美麗。他還觀察到:「自王公卿相以至工藝雜流,凡有名者,往往留像於館。」如今香港人有能力生產出世界一流之人偶,技術比製造蠟像 過之而無不及,然而這些留像於人偶陳列櫃的絕大部分「有名者」,都不是自己文化的產物,這又表示了什麼?
從 前日本作為技術領導,同時一直 致力於人偶玩具的「在地化」,本土動漫作品佔了他們人偶題材的大多數。相反,香港品牌雖然偶爾跟本地設計師合作,卻未形成持續的原創力量,創造出自家原創 的人偶角色。說到底,現時香港製造的人偶玩具只是龐大的全球性流行文化(尤指電影工業)的副產品,追問為何我們缺乏原創人偶,便等於要解答我們的創意工業 哪裏出了問題,而至於名人,便更不是想造便能造得出來。李小龍之後,來者將是何人?